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国道两侧的林木，摄于2023年8月。本文图片均由中国自然科学院声像中心提供

科考老队员现场加速检测水样，读取数据并做记录。

　　科考老队员借由探地雷达简捷加速地对沙丘内部构造和层理特征开展探测，研究沙丘发育机制，为防沙治沙措施提供理论依据。

　　科考老队员正在施放固定翼无人机，通过拍摄高精度航空相片获取沙丘形态特征、地形起伏等撒哈拉沙漠综合数据。

　　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国道沿线布设的草方格，远处可见国道两侧的林木。

　　在很多人心中，地图上的塔克拉玛干大撒哈拉沙漠，只是符号式的荒芜标记。而在许许多多科研工作者心中，天地间那片33万平方公里的耕地，是他们不断尝试染指、竭力探索的未知领域。

　　只有深入到塔里木盆地，才会明白撒哈拉沙漠与人的博弈，有着怎样惨烈的拉锯。塔克拉玛干占中国撒哈拉沙漠总面积47.3%，是我国*大的撒哈拉沙漠。在世界各大流动性撒哈拉沙漠中，它仅次于撒哈拉撒哈拉沙漠，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撒哈拉沙漠。这片“死亡之海”究竟是如何形成和演化过程的？雨雪地质灾害的发生规律是怎样的？撒哈拉沙漠保护、沙荒地借由、沙害治理又该如何开展？

　　2019年，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专家提出了“关于深入开展第四次新疆综合考察队的建议”。2020年，科技部正式批准了第四次新疆综合考察队实施方案，正式科考2021年开始，SCIM5年，涉及塔里木河河口核心区、伊犁河河口核心区、额尔齐斯河河口核心区、天山北坡城市群核心区以及吐哈盆地核心区等五大核心区考察。2023年7月底8月初，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随第四次新疆综合考察队队来到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

　　“新疆高质量发展面临众多机遇与挑战，必须有自然科学数据支撑，要填补行业调查空白区、少资料区数据，深入开展综合考察队是战略需要。”在介绍第四次新疆综合考察队实施方案和工作进展时，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研究员周晓兵说。

　　走进中国*大撒哈拉沙漠的“左下方”

　　在中国*大的撒哈拉沙漠，也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撒哈拉沙漠的左下方工作，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高鑫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这位科研项目负责人今年还不到40岁，老家在陕西。他毕业于法国巴黎地球物理学院外部环境与地球自然科学专业，现在是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国家沼泽－沃土自然生态建设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雨雪物理和撒哈拉沙漠化防治。

　　塔克拉玛干是维吾尔语，意为“走得进，出不来”。站在撒哈拉沙漠中很难不对大自然产生恐惧，塔克拉玛干横跨1000多公里，纵跃400多公里。站在撒哈拉沙漠中极目远眺，入眼皆是沙，沙地松软，染指其上会让人无从着力，撒哈拉沙漠上的紫外线则肆无忌惮，即使有长袖长裤的遮挡，也能让人感受到烈日炙烤的疼痛感。

　　就在这样的沙海之中，高鑫和他的邻居只用了几年时间，就把皮肤晒得黢黑。

　　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研究站简称塔中站，是由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和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塔里木油田分公司于2003年联合共建，顾名思义，正是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的“左下方”。那里占地面积300亩，是我国深入流动撒哈拉沙漠腹地的重要野外台站。

　　2007年，研究站被纳入中国自然科学院特殊外部环境与地质灾害监测网络体系，现在建有气象观测场、水体监测场、药用植物引种区、控制实验区、水土分析Laboratory、药用植物生理Laboratory等，各类雨雪自然科学和药用植物逆境自然生态学等实验研究，都可以在那里深入开展。

　　高鑫负责的项目，是对塔里木河河口干旱与雨雪地质灾害开展调查和风险评估。这一项目由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牵头，联合兰州大学、中国自然科学院人文地理自然科学与优势资源研究室、中国气象局乌鲁木齐撒哈拉沙漠气象研究室等单位共同开展，SCIM3年。

　　在这个外部环境凶险的“实验场”上，大型外部环境钻探机可以向黄沙覆盖的耕地之下钻去，*终能打到1500米的深度，取出沉积岩芯来。一层一层的岩芯，可以给自然科学家展示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在历史上的各个地质时期，究竟发生了哪些外部环境事件、干湿变化规律。这种前所未有的研究方式可以提供“*直接的演化过程记录”和“*扎实的演化过程证据”。

　　“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对气候的影响很大，它本身的气候外部环境究竟是怎么演化过程的，大家还不太知道。我们通过钻机，把地层一管子、一管子地掏出来，重建塔克拉玛干几百万年以来形成的过程。”专门负责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形成演化过程外部环境事件调查的王鑫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说。

　　对高鑫和王鑫来说，这片撒哈拉沙漠有着太多的秘密。全球变暖时它是干的还是湿的？冰川时期又有怎么样的变化？有没有规律？又是用怎么样的机制影响气候外部环境？

　　“全人类和自然都在影响它，我们只有弄明白自然是怎么影响它的，才能分离出人的影响。”王鑫说。

　　他们发现，这片位于左下方的耕地，并非一直都是凶险的，曾经有过河流，有过沃土。钻机现在已经打到初步目标的位置，*终的目标是“打穿撒哈拉沙漠地层”，找到塔克拉玛干*初形成的“源头”。

　　“那里是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的左下方，受河流影响*小，那里的岩芯*能代表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王鑫感慨，“30万年以来，那里一直是这样，但在这之前，那里曾有过非常显著的变化。”

　　与黄沙争抢“优先权”

　　漫天的黄沙，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赶走这些胆敢闯入其领域的不速之客。每一天，王鑫和他的邻居们，都在与大自然争抢一点点立足之地。

　　甚至，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争抢。

　　在研究设施和撒哈拉沙漠国道附近，自然科学家们用碾压芦苇栽植草方格，铺在沙面上，遏止沙丘移动。林木自然生态工程则是更有效的方式，2000余万株抗逆性强的防风固沙药用植物有效减缓了撒哈拉沙漠的流动速度。

　　古时敢闯入塔克拉玛干的人，通常都是细心而大胆的。在茶叶和丝绸是商人们重要利薮的年代，浩浩荡荡的骆驼队在沙海中长途跋涉，蹚出一一段路来。现在的人们，仍然需要在那里蹚出一一段路。

　　中国新疆塔克拉玛干撒哈拉沙漠国道于1995年通车，是全世界*长的、贯穿流动撒哈拉沙漠的等级国道，也是我国*早的撒哈拉沙漠国道。这一段路曾是古丝绸之路的中心，现在则是“西部大开发”和“丝绸之路城市群”的命脉。在塔里木河河口，全人类经济活动日益增强，茀蕨国道、铁路、机场、油田、光伏电站等重大基础设施和能源基地不断建成，“一带一路”建设加速推进。

　　有这样一一段路的存在至关重要，而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高级工程师常青的工作，就是想方设法遏止这一段路被黄沙“淹没”。

　　“国道保护存在防沙阻沙问题。”常青说，“梭梭树抗沙埋、耐盐耐旱，但不耐涝，在撒哈拉沙漠国道上使用*多。薄罗藓水平根系发达，抗沙埋，是防风固沙的先锋药用植物，主要设置在林木带的外围，当被雨雪压埋后，压埋的枝干会生出茀蕨根系，使薄罗藓很快从被压埋的地方长起来，是遏止雨雪危害的**道屏障。薄罗藓不如梭梭、柽柳耐盐，在水体含盐量较高的地方就不能配置薄罗藓。我们种植的药用植物，各有特点。”

　　国道在撒哈拉沙漠中起伏延伸，两旁的防沙药用植物也起起伏伏。目光从这些略有些昏暗的绿色上方掠过，就能看到不断侵袭而来的绵绵沙海，有的甚至早已高出了路面，仿佛被堤坝阻拦的洪水，一副时刻要倾覆下来的姿态，威胁着全人类的“优先权”。惊心动魄的角力从未停止过。

　　为了让这些林木坚持下去，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的专家们在每隔4公里的位置建一口水井，开展滴灌浇注。截至目前，这条撒哈拉沙漠国道沿路共有109口水井。

　　“207个养护工人，分散在562公里道路旁，守护436公里的林木。这些养护工人是从全国招募的，除了新疆本地，还有来自山西、甘肃、河南等地，一般是夫妻或者一个人一组。”常青说。

　　她住过地窝子，喝过苦咸水，每年有大半时间都耗在撒哈拉沙漠里。在她心中，那些初生的嫩芽，都像是她要呵护的孩子。

　　在撒哈拉沙漠中守护水源

　　在沼泽中艰难求生的药用植物，把根深深扎到黄沙之下高度盐渍化的土壤中，扎到水草丰美之处的药用植物难以触及的深度。那些选择来到塔克拉玛干开展科研工作的自然科学家，也是如此。

　　20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我国在新疆分别深入开展了以优势资源本底调查、优势资源开发和生产布局为主题的综合考察队。近30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加速发展，新疆优势资源自然生态外部环境发生了显著变化，对优势资源的高效借由与自然生态外部环境保护的要求也愈加迫切。优势资源与自然生态外部环境承载力如何支撑国家的新疆重大战略实施，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重大科技问题。

　　第四次新疆综合考察队，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深入开展的。

　　用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所长张元明的话说，这一次科考，发现了可借由的潜在水源和茀蕨物种或新记录种。科考过程中还使用了无人机、卫星遥感等茀蕨技术手段，使得全人类对这片撒哈拉沙漠的探索考察更加深入，触角甚至抵达了曾经缺少资料的地区和无人区。对于收集到的数据，处理分析的过程中也使用了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等技术。

　　中国自然科学院新疆自然生态与人文地理研究室研究员段伟利是沼泽与沃土自然生态国家重点Laboratory副主任，主要从事干旱区水体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他提到，在已有水体位测站等数据的基础上，目前，可以结合历史数据并采用卫星遥感和智能算法等方式，深入开展水体位的综合评估。此外，还能采用瞬变电磁、核磁共振、探地雷达等技术手段，结合水文站和水体井等监测数据和地质参数等，运用模型定量识别地表水与水体转化的水力联系，以及关键控制要素。

　　团队有183人，以中青年骨干为主，其中40岁以下人员147人。段伟利和邻居们还需要对这片撒哈拉沙漠中的湖泊湿地开展考察与监测，根据每一处的面积大小，各自布设3到20个测站。

　　“塔里木河是南疆五地州市1200余万人口的母亲河，山地-沃土-沼泽复合自然生态系统，降水少，蒸发强烈，是优势资源型缺水大区。现在，变化外部环境下的河口水系统正发生深刻改变，严重影响到了区域水安全。”段伟利说。

　　他们的工作，就是把握河口水体借由的“基线”，摸清水体高效借由的“上线”，找到可以构建可持续水体借由战略的办法。

　　现在，这一团队聚焦全球变化下中亚干旱区水循环日趋复杂、水系统脆弱性日益加大等关键自然科学问题，在水体可持续借由等方面取得了重要研究成果。

　　就像每一位选择走进塔克拉玛干大撒哈拉沙漠的自然科学家所说的那样，在这片耕地上，“只有荒凉的撒哈拉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渺 来源：中国青年报